时尚品牌涉污 阿迪达斯耐克ZARA等48家品牌悉数在列
“轻资产”模式受质疑
编者按/ 4月9日,国内4家环保机构联合发布了《为时尚清污 绿色选择 纺织品牌在华供应链调研报告》,包括阿迪达斯、耐克、H&M、ZARA等48家时尚品牌在内,其供应链均存在超标排放“水污染”。但截至4月24日,仅有23家企业“回复收到和了解背景”。本报记者通过深入调查,发现了一些鲜为人知、与排放超标污水相关联的产业链条。
半个多月来,王晶晶并未因为马军的获奖而减轻忧虑。
王晶晶是公众环境研究中心(下称IPE)副主任,马军则是IPE主任,后者因为十多年来致力于环保工作而在2012年4月16日荣获戈德曼环境保护奖。
但即便IPE属于国内外影响力较大的环保NGO组织之一,其于4月9日联合国内4家环保机构发布的《为时尚清污 绿色选择 纺织品牌在华供应链调研报告》(下称《报告》)反馈亦难如人意。
《报告》称,包括阿迪达斯、耐克、H&M、ZARA等48家时尚品牌在内,其供应链均存在超标排放污水等“不端”行为;但截至4月24日,仅有23家企业“回复收到和了解背景”。显然,众多品牌商尚未认识到《报告》显示其供应链“涉污”的严重性。
事实上,随着各级环保组织信息公开程度的不断深入,诸多时尚品牌商如何管理好供应链,确保其一级供应商甚至是二级主要原材料供应商环境治理合规,已成为清除其品牌传播潜在风险的难点和重点。
时尚之“污”
沙田丽海并未像其自己标榜的那般“低碳制造”,而环保部门的监管数据也意味着:与该企业合作的cottoninc、cottonusa、lycra、outlast、lenzing、unifi-inc、supimacotton、creora等品牌对供应链监管失职。
作为全球针织面料的领导生产厂商,福田实业(集团)有限公司(0420.HK,下称“福田实业”)似乎很难让人将其与排放超标污水相关联。
福田实业官网及上市公告信息均显示,2012年1月,该公司刚刚被香港工业总会及恒生银行授予“恒生珠三角环保大奖2010/11绿色奖章”及“3年+参与”奖章;其子公司东莞沙田丽海印染有限公司(下称“沙田丽海”)在2011年世界自然基金会低碳制造计划中,由2010年“可认证”标签被大幅提升至“黄金”评级,以表明沙田丽海“在2011年内已实行低碳制造计划”,减少碳排放,建立起了温室气体排放管理系统并在制造过程及运营中遵循能源最佳守则。
来自《报告》的数据称,尽管沙田丽海以2.3亿美元营业额,名列中国纺织品进出口商会“2010年中国面料出口企业排名”第五位,但IPE的污染地图数据库收录了该企业多条不良记录。
2009年4月,广东省海洋与渔业局发布的2008年广东省海洋环境质量公报显示,沙田丽海工业废水入海排污口废水水质超过《广东省水污染物排放标准》(DB4426-2001)的许可标准。一年后的2010年4月,沙田丽海再次“中招”,其污水排放仍然超标。
不仅如此,东莞市环保信访情况公示(周报)2010年7月23日的数据显示:该公司“按要求需如期淘汰的5台功率为1000KW的燃柴油发电机仍未拆除;未经环保审批设置的6台(3台7MW、1台4.6MW、2台3MW已停用)燃煤导热油炉已配套麻石除尘处理设施,但设施未经环保部门验收”。
2011年4月12日,广东省环境保护厅关于2010年广东省重点污染源环境保护信用评级结果显示,该企业为环保严管企业(红牌),而直至2011年12月5日,广东环保厅才发文称沙田丽海“基本符合有关环境管理要求”,取消其红牌标识。
显然,2011年至少4个月内,沙田丽海并未像其自己标榜的那般“低碳制造”,而环保部门的监管数据也意味着,与该企业合作的cottoninc、cottonusa、lycra、outlast、lenzing、unifi-inc、supimacotton、creora等品牌对供应链监管失职。
据了解,上述品牌绝非负有“失察”职责的品牌商全部。
早在2006年6月,福田实业下属的东莞福安纺织印染有限公司(下称“福安纺织”),即被彼时由广东省环保局与国家环保总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发现:其位于东莞、深圳界河茅洲河的排污口,私设了两条管道用来偷排。其中一条管径达25厘米的铁制暗管,由两个用水泥盖封得严严实实的隐蔽阀门控制,每天直接将2万余吨印染废水偷排入河;据采样检测,该排污口废水严重超标,色度超标更高达19.5倍。为了应付日常环保检查,福安纺织甚至还特意做了一本专给环保部门看的用水量统计假账。
曾在当时采访福安纺织的《华尔街日报》记者Jane Spencer发现,包括Gap、Tommy Hilfiger Corp.、锐步和耐克等公司都是福安纺织的客户。而在被环保部门处以150万美元罚款并要求投资270万美元用于升级污水处理设备后,福田实业似乎并未完全吸取教训。
福田实业2011财年(截至2011年8月31日)年报称,集团旗下位于江苏盐城的最新布料厂房——盐城福汇纺织有限公司(下称“福汇纺织”)已于2010年财政年度投产,公司目标是在2012财年内,维持福汇纺织每月300万磅的染布产能,并在盐城厂区所有分段建设完成后,视市场状况将福汇纺织染布月产能提升至1000万磅。
问题在于,江苏省环保厅下发的《关于对盐城福汇纺织有限公司年产5.5万吨高档针织面料织染及后整理项目环境影响报告书的批复》显示,无论大气排放污染物还是废水排放指标,福田实业盐城项目被允准的排放额度都相当惊人:例如,福汇纺织被核定的二氧化硫年排放量可达79.46吨,废水年排放量可达431.7万吨。
“盐城市位于江苏北部,水环境容量比广东更小,而核定的排污量很大,对当地河流乃至近海将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有待进一步观察。鉴于福安纺织之前的教训,我们呼吁福汇纺织加强污染控制和环境信息披露,同时呼吁其客户对此予以关注。”《报告》不无忧虑地写道。对此,福田实业回应称:“东莞福安的污水处理系统设计是利用厂内的污水处埋厂处理达标后排放;而盐城福汇之污水处理安排则是于厂内先作最初步的污水处理,再排于政府的开发区中央污水处理厂集中处理达标后排放。”
模式“隐忧”
很多品牌商供应链之所以涉及污染,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在全球分工的大趋势下,众多时尚品牌商都采取了“轻资产”运营模式。
事实上,类似于福田实业这样2011财年营业额高达76亿港元的规模型企业,是更易被公众关注到的行业领军企业,而更多较小规模的中小纺织企业排污量同样惊人,且不易被发现。
作为纺织业的“世界工厂”,中国第一纺织网的统计数据显示,中国纺织品服装出口总额达2120亿美元,占世界出口总额的34%;同年,中国纺织业纤维加工总量则为4130万吨,约占世界总量的52%~54%。
《中国环境统计年报》(2010)显示,纺织行业在我国39个主要工业的COD(化学需氧量,化学需氧量越大,说明水体受有机物的污染越严重)排放量居第四位,总废水排放量则排名第三,年排放约24.55亿吨废水,占我国2010年工业排放废水11.6%。而2006年时,这一比例还只有9.6%。
“很多品牌商供应链之所以涉及污染,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在全球分工的大趋势下,众多时尚品牌商都采取了‘轻资产’运营模式。”王晶晶说。
所谓轻资产模式,即品牌商主要负责产品研发、设计和品牌传播,而将生产、物流等运营环节外包给第三方供应商。在这种模式下,品牌商可将主要精力用于品牌运营,而承接订单的第三方供应商可以获得多家品牌商订单,后者也能以更大规模进行采购、组织生产从而降低生产成本,双方各得其所。
但通常而言,品牌商利润率远远高于第三方OEM(代工生产)厂商。以耐克公司为例,其自身往往通过强势的品牌溢价,可以获取40%以上的毛利率,而其代工厂,毛利率往往低于10%(数据来源:2006、2007、2008、2009、2010年《中国环境统计年报》)。
当然,在将产品生产外包、供应链拉长之后,耐克等品牌商们对于终端供应链的影响和监控一度被忽视。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福田实业这类纺织原材料供应商一般并不直接与品牌商发生关联,但品牌商的代工厂却很可能购买福田实业的纺织材料用于品牌商外包订单的生产。这样,如果品牌商无法有效监督其OEM生产厂商,OEM厂商尽量压缩原材料采购成本的“隐忧”,就会很轻松地传递到终端的原材料供应商,而在被不断压低的采购价格面前,原材料生产商用于企业污水排放治理的成本会显得相当高昂。
一个得到耐克公司确认的关键节点是,2000年,耐克坦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其位于巴基斯坦的足球工厂雇佣了童工来缝制足球;而此信息爆出后,耐克改进了工厂监管机制,对与耐克合作关系更密切的代工企业提出了更严格的环境监管要求。但这依然无法避免耐克们层出不穷的供应链监管难题。
2006年,第三方机构FLA(公平劳动协会)对巴基斯坦SAGA工厂进行调查时,发现该工厂大量使用家庭工和童工。事发后,在舆论压力下,耐克中止了与SAGA的合同。而类似事件于2003~2007年亦在国内上演,大量耐克手工缝制足球的订单经其供应商分包,转到位于安徽金寨、江苏淮安等地区的农村家庭中(详见本报2009年9月28日《耐克盲区》)。
成本困境
解决方案除了需要排放企业分布地区相对集中外,企业成本仍会增加,在这种情形下,要从根源上清理纺织企业的供应链涉污问题,供应商转型升级和品牌商让利无疑更为重要。
因为层层转包和不断压低的产品购买价格,造成了品牌商们的监管“盲区”。而不断升高的劳动力、生产资料成本等,让福田实业们在全球金融危机的大环境下举步维艰。
4月16日,福田实业发布其2012年中报(截至2月29日),其各项指标全面下降:营业额同比下降12.8%;毛利率由16.2%下降至7.8%,公司亏损1.576亿港元,而2011年同期公司还盈利1.541亿港元。
“在2012年上半年财政年度期间,由高失业率及担忧欧洲债务违约等因素而引致北美及欧洲经济环境严峻,导致消费者信心减弱及对纺织品需求下降,继而影响集团此期间的销售价格及销售量。同时,随着棉花及棉纱价格持续于2011年度最后三季内大幅下降,导致针织布的市场价格面对下调压力。鉴于集团于回顾期内使用的大部分棉花和棉纱存货乃较早前于成本偏高时购入,所以对集团截至2012年2 月29日止六个月之毛利造成不利影响。”福田实业董事总经理夏锦安在财报中称。
在严峻的生存形势面前,来自NGO环保组织对于企业生产污水排放处理的要求和成本压力成为福田实业们新的负担。
不过,福田实业回复称,公司“近年以把环保节能减排和企业社会责任作为企业长远目标之一。不断配合国家政策在环保上的大方向,如响应政府建设环保工业园,在东莞投资兴建全新的综合污水处理厂,当中会符合政府最新的要求及未来加大中水回用的方向。故本集团在环保上的投资不会受盈利的直接影响,而本集团亦不会因为盈利的增减而降低在环保方面的重视”。
但显而易见的是,更多中小微企业无法具备福田实业的营运规模,其环保设备投资面临资金缺口。而在这些压力面前,美国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NRDC)曾经给纺织企业提出的“节能减排”10点建议,显得成本尤其高昂。
“中小纺织企业要解决污水排放问题,单独运营治污设备成本高昂,因此在一些排放密集地区可以考虑整体招标方案,即排放污水企业按照排放量共同承担治理成本,由第三方专业污水处理公司竞标,并确保排放达标。”全国工商联环境服务业商会首任会长文一波告诉记者。
然而,这种解决方案除了需要排放企业分布地区相对集中外,企业成本仍会增加。在这种情形下,要从根源上清理纺织企业的供应链涉污问题,供应商转型升级和品牌商让利无疑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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