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交,迪卡侬打算来上海开出中国首店时,首先在选址上就碰了壁。
原本,迪卡侬在全球开店都是一个套路:开4000平米的大店,方便消费者拖家带口前来大采购。但在上海,它苦苦寻觅许久,最终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在尚未发达的花木地区,开出一家2000平米的店。
彼时的热闹属于其他人:在北京东方新天地彻夜排队买Nike “1st Game”的买家数以千计;李宁营收首破10亿,正为次年上市加足马力。
没在CCTV露过脸,就注定了那时的迪卡侬只能是中国民众心里的nobody。市面上随便拎出一个国产品牌,都比迪卡侬有观众缘。
但20年后,这些运动品牌却集体笑不出来了。Nike、Adidas陷在百亿美元库存里难以自拔;李宁在战略上举棋不定,时尚和运动两头落空。
在全行业深陷库存危机、大众运动品牌集体失速的这两年,反倒是当初不被人看好的迪卡侬,赢得毫不费力:它延续了稳定增长的势头,去年全球营收高达154亿欧元,大涨11%,净赚了9.23亿。
更难得的是,在消费者恨不得拿着放大镜审视产品肌理的当下,迪卡侬几乎是一边倒的好评:人们称它是“穷鬼乐园”,其名号与麦当劳旗鼓相当;往年被吐槽的“直男天堂”,忽地就成了小红书博主OOTD的核心单品,频繁和始祖鸟出现在同一场景。
寂寂无名20年,迪卡侬怎么就突然翻了身?
运动界的Costco
在迪卡侬诞生的1976年,法国体育潮流刚刚开始席卷街头,每10人里就有4人热衷运动[1];以运动品牌代理集合店为主的销售网络遍布全国,成功将阿迪达斯华夫鞋塑造成了炙手可热的流行单品。
那时盘踞主流市场的渠道商是Intersport,相较之下,迪卡侬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弟。
但这个小弟的家族背景不可小觑。迪卡侬的创始人米歇尔·雷勒克,他的堂哥是欧尚超市的创始人。
因而,当米歇尔打算押注运动潮流做点小生意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复制家族经验,将已被验证过的大卖场模式用在快速上升的运动用品行业上。
不同于Intersport在市中心开小店,以加盟模式迅速扩张的策略,迪卡侬选择亲自去郊区开直营大店。
这种方式在当时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能够用更大的面积去承载更多的品类,900、1500平都只是基操,同时还能和Intersport形成差异化;二是通过高周转+规模化,将运动大牌卖得比专卖店还便宜。
理论上的模型固然完美,但在实际执行中惨遭变形的案例不胜枚举。而天选之子迪卡侬却靠着亲戚欧尚超市,彻底把这套模式玩通了。
为了白蹭欧尚的流量,迪卡侬直接就把它的首家门店开在了欧尚停车场,驱车前去采购的人络绎不绝,顺手就买了许多迪卡侬的便宜商品。开业第一天盛况空前,很多人宁肯屈着头也要坚持在低矮的天花板下选购,当天就卖出了9999法郎[2]。
此时,迪卡侬宁肯自己少赚点也要用低价来圈粉,人气是赚到了,但也因此扰乱了品牌的价格体系,埋下了祸根。
事实上,早在首家门店开业前8天,知名的“标志”品牌因其零售定价太低,拒绝向迪卡侬提供自行车[3]。一个月后,阿迪达斯们也纷纷停止向迪卡侬供货。
涉世未深的迪卡侬就这样惹毛了财大气粗的品牌们。道理很简单,品牌和渠道通常存在着博弈的关系,话语权掌握在更强势的那一方手中,在当时,迪卡侬显然还不具备和大品牌掰手腕的能力。
眼看着空旷的货架,迪卡侬只得一边硬着头皮冒充体育俱乐部经理到处采购,一边愤而起诉[3]。
最终,迪卡侬找到了Leleu工厂,造出了一批不同尺寸的金属灰色迪卡侬牌自行车应急;拒售的Adidas等品牌则在第二年冬天败诉,迪卡侬才将产品一一码上货架,度过了平稳拓张的几年[3]。
但好景不长,1986年,拒绝过迪卡侬的“标志”再次传来噩耗,委婉表示将减少产量,不再能满足迪卡侬的自行车订单。米歇尔彻底愤怒,甩了一句:“我们会设计并创造自己的产品。”[4]同年,迪卡侬自产自销的第一款自行车“挑战者号”面世。
彼时,不少大型零售商都开始做自有品牌,但远谈不上高质低价。迪卡侬的产品最初也谈不上多好,但它在卖货思路上颇有华强北的神韵:什么大牌火就模仿什么,价格总会低15-20%。一旦造出来,就会下架原来的品牌[1]。
1996年,迪卡侬开始大力推进自有品牌战略,每个品牌分属一门运动,品质这字眼开始高频出现。2005年,一款标价49.9美元的2s快开帐篷横空出世,真正把迪卡侬送出圈。仅一款单品就为其带来了累计近4亿欧元的入账,市面上一度涌现出了40多种仿制品[1]。
抄了20几年优秀作业的迪卡侬,终于等到了被抄作业的时候。
到了1997年,迪卡侬已经不再只仰赖品牌过活:它的自有品牌占到营业额的52%[1]。悄然从运动用品界的欧尚,变成了Costco。
此时,山姆自有品牌Member’s Mark刚刚诞生,Costco自有品牌kirkland的保健品,还要等22年才会抵达中国大陆。论自有品牌,迪卡侬早就玩明白了,但它是怎么做到的?
性价比密码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迪卡侬几乎不做品牌广告,但这不妨碍它成为营销大师。
门店之于迪卡侬,就是最好的引流利器。就像Costco以免费试吃作为提高时长和黏性一样,迪卡侬专门划出15%的门店面积,供人免费玩轮滑、射箭和健身,再加上宽松的停车福利,自然就成了穷鬼迪士尼。
不爱玩也没关系,摆点引流爆品,总有人会满意离去。比如12.9元的Quechua10L背包,直接让每家超市的结账人数增加了1.5万人次[2]。
除此以外,迪卡侬将海外的宽松退换货政策也带来了中国,自2016年开始,退换货不限时间、地点,甚至有人把裤子穿得磨破裆了还能换。
在消费者对每个品牌都平等地缺乏认知的时候,强大售后无疑能最大限度打消购买顾虑。比如前面提到的12.9元的背包,质保10年。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实在是太便宜了。
便宜到甚至有品牌商认为,迪卡侬引进自己是为了衬托其自有品牌。而且这些年还有越来越便宜的趋势,2015年的平均价格比2014还低了68美分。
论便宜这门技术活儿,迪卡侬这个抠门大师有话要说:
首先,跟耐克、阿迪们的卖品牌溢价生意不同,迪卡侬本质上赚的是薄利多销的辛苦钱。这决定了迪卡侬没法走耐克们的轻资产路线,而是可能多地介入产业链:
在研发设计、采购生产、物流仓储、渠道和营销等众多环节上,迪卡侬只在生产端更多借力供应商,其他方面则是能建则建。拿中国的四大物流中心来说,大小就等于1/3个上海迪士尼。但随着流程的简化和规模化生产,这些成本在后期也会越摊越薄。
总的来说,它有以下特点:
(1)选址多在郊区,有购地自建和开发商合作租赁两种方式,长达20年的租赁能极大降低租金成本。
(2)迪卡侬是仓储式门店,能省下不少装修和租仓库的钱。
(3)采用RFID自动盘点机器人,盘点一家4000米的门店只用1.5小时,大大减少了人力成本[5]。
(4)当过阿迪达斯们的分销商后,迪卡侬发誓只做DTC,既能不让中间商赚差价,自然也没有耐克销不完库存的烦恼。
(5)在一份十年前的媒体采访中,迪卡侬中国区的媒体经理曾透露,迪卡侬几乎不做广告,营销费用率不到1%[6]。赞助赛事、合作球队还是这几年才密集起来的。相比之下,运动品牌们的营销费用率基本都是30%起步。
其次,虽然迪卡侬全球SKU多达35000个,但效率依然很高。2014年库存周转天数就已经达到40.1天[7],同期安踏是58天。
面对庞杂的供应链管理,迪卡侬的思路是做减法。它一面用派驻不同地区的生产办公室来监督供应商工厂,另一面通过给供应商评级来优胜劣汰。近年来,它的战略级供应商数量稳步上升,二级供应商仅在去年就减少了44家,以此确保优质产能可以持续效力。
在这套成本领先的模式下,迪卡侬的净利率只有6.5%,远低于远低于耐克的11.6%、李宁的17.6%。但它靠着年销12亿件产品的薄利,撑起了其高达9.1亿欧元的净利润,是李宁的1.65倍。
但问题是,一直都以便宜著称的迪卡侬,怎么今年突然就火了?
平替生意
这几年,可能是大众运动品牌感觉自己“不行”最频繁的几年。
曾经站在舞台中央的角色,已经纷纷换上了新面孔:瑜伽有Lululemon、跑步有Salomon、滑雪有Descente、冲锋衣有始祖鸟......
强如Nike,也在层出不穷的细分户外风口面前无力招架。但既不混大众品牌圈,也跟高端不搭边的迪卡侬反而成为最大赢家。
事实上,这些高端品牌引领潮流过后,它们自身未必能完全承接住所有需求。大量嫌贵的消费者,扭头就进了迪卡侬。比如今年来,大量被始祖鸟的高价吓退的消费者,直接把“始祖鸟平替”迪卡侬559元的MH500冲锋衣买到断货。
迪卡侬就这样承接住了太多这种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平替需求:2020年瑜伽火了,迪卡侬应时推出瑜伽品牌Kimjaly;2021年露营火了,Q1推出的“新品”柴火炉超额完成原计划一年的销量;当年5月,露营品类的产能排到了2022年[8]。
除了户外潮流,一些诡异的风也能惠及迪卡侬。《五十度灰》上映之后,它的马术配件销量呈现爆炸式增长[9]。
但市面上这么多品牌,凭什么是迪卡侬接住了泼天的富贵?
说起来,迪卡侬得给其他品牌磕个头。一方面,大众运动品牌的主力品类是鞋服,本身针对的就是跑步、篮球、足球这种轻装上阵就能展开的日常运动。而这些年相继火起来的露营、滑雪、飞盘往往需要装备加持。这刚好击中大众品牌的短板。
另一方面,大众品牌以鞋服占据了消费者心智,反过来也被定型的心智限制。比如提到耐克很难绕得过AJ,即便它现在连夜推出皮划艇,也未必有人买单。
迪卡侬就不一样了,它本身做的就是一门全品类的平替生意。
它一度手握85个自有品牌(现36个),覆盖了80多种运动,每个品类还划分了不同的价格带。光是自行车,就提供了999.9-20999.9元不等的价位选择,从小白到进阶玩家的需求都能满足。
由于牢牢占据了同等价位中质量最好的心智,迪卡侬的平替生意看起来毫不费力:不管风哪儿往哪儿吹,都能一直躺赢。
对于一家企业来说,最复杂也最高明的投资,是押注一个即将起飞的时代。
更具体地说,只有在保守压倒一切、性价比占据上风的转折关口,才有被不那么鲜明的品牌主导市场的几年窗口期。
这正是迪卡侬的厉害所在。1998年,迪卡侬通过上海莘庄的一家工厂直销店,窥见了中国市场巨大的消费潜力。5年后,一拿到外商独资批复,迪卡侬就在上海开了首家门店,并毅然把大中华区总部从香港迁至浦东。
回顾它的历个重要节点,会发现它的每一次史诗级跨越,都紧随时代脉搏。之前的法国如此,今天的中国亦然。
有意思的是,今年10月,迪卡侬正考虑以10亿美元左右的估值,出售中国子公司的少数股权[10]。迪卡侬似乎正在打算从中国高位套现,转而押注印度市场。据《金融时报》,迪卡侬承诺未来5年向其在印度的零售、物流和制造业务投资1亿欧元。
近些年,印度体育产业快速崛起,2023财年,迪卡侬在印度就大涨了37%,达到395.5亿卢比(约合34亿人民币)。
也许很快,下一个法国奇迹又要诞生了。
2、第一纺织网转载的所有的文章、图片、音频、视频文件等资料的版权归版权所有人所有,本网站采用的非本站原创文章及图片等内容无法一一和版权者联系,如果本网站所选内容的文章作者及编辑认为其作品不宜上网供大家浏览,或不应无偿使用(涉及费用问题,需要删除“不宜上网供大家浏览,或不应无偿使用”)请及时用电子邮件:martin@setways.com通知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删除,避免给双方造成不必要的经济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