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季度的宏观经济数据发布后,低于市场预期的CPI(居民消费价格,2.2%)增长被看作是通胀压力减小的信号,市场对加息的预期也在数据公布后减弱。
对于通胀压力,在官方的公开表态,以及具有官方背景的经济学家口中,普遍洋溢着一种乐观的情绪。国家统计局的判断是“总体上基本稳定”,总经济师姚景源也公开表示“近期通胀威胁不大”。
而民众对于通胀的感受,显然没有此种“乐观”。菜、油、米、水、电、气,以及天天热议的房地产价格,更是一天一个价。
现实感受与统计意义上的CPI之间的巨大反差,折射出客观存在的通胀压力,这一点从4月15日国务院召开的常务会议中就可见一斑。
温家宝总理在分析一季度经济形势研究部署下一阶段经济工作时,所确定的10条工作措施中的前4条,农业生产、金融调控、稳定物价、遏制房价,其实矛头直指通胀。
货币过多留下通胀隐患
自来水价上调、天然气涨价、电价调整……
新一轮涨价潮正在成为现实。4月14日,时隔5个月之后,国内汽、柴油价格上调。据发改委匡算,此次成品油价格调整直接影响当月CPI环比上升约0.07个百分点。
在商品价格上扬,流动性较宽松,输入型通胀压力三重挤压之下,国内物价水平面临着越来越严重的挑战。今年一季度,CPI上涨2.2%,其中1月上涨1.5%;2月上涨2.7%;3月上涨2.4%。
随着经济增长态势明朗,CPI也不断上升。干旱造成粮食减产粮价可能上升的担心,资源税及劳动力工资等生产要素价格水平也存在上升的新压力;在各地经济发展规划的推动下,追求经济高速增长的冲动,这些都在宽松货币环境中已不断强化形成的通胀预期。
“2010年的通胀风险,不仅面对直接的通胀上升的压力,同时还面对房地产泡沫以及经济高增长的偏好的间接推高通胀水平的风险。”银河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左小蕾表示。
归根结底,自2008年底中国政府开始实施财政货币“双积极”的政策举措,宽松的货币发行辅以巨量的信贷投放,其实早就为通胀埋下了伏笔。
已经过去的2009年,全年新增人民币各项贷款9.59万亿元,增速31.74%,比2008年末高13.01个百分点。与此同时,当年末广义货币供应量(M2)余额达到60.62万亿元,同比增长27.68%,增幅比2008年末高9.86个百分点。
而在现代货币主义大师弗里德曼看来,货币量的增加必然引起商品价格的上涨,或者说商品价格的普遍上涨只能是货币引起。“通胀的唯一原因就是政府印刷钞票”。
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在接受《投资者报》记者采访时也直言认为,2010年中国很难避免通胀,全年的CPI肯定会超过5%,“主要还是票子发多了”。
玫瑰石顾问公司董事谢国忠也认为,现在金融很发达,货币变成通胀,不一定是通过经济过热引起来的,通过金融市场货币可以直接变成通胀。
M2数据与历史惊人相似
面对通胀,官方对此的表态自然就是慎之又慎,绝不轻言。
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4月20日举办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学术峰会上,姚景源如此宽慰在座的诸位,“我国农业连续六年丰收,农业与粮价的稳定为中国价格的稳定奠定了重要的基础,而中国许多行业产能过剩也会抑制价格的上涨和通货膨胀的发生”。
就像哲学里讲的“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一样,现在中国经济找不出一个完全相同的经济时代来作比较,但中国从改革开放以来的2次较高通货膨胀历史来剖析,通胀将是2010~2011年中国经济社会中的一个大概率事件。
改革开放30年,中国经历了2次较为严重的通货膨胀(即通胀率在两位数以上)。1988年3月上海率先调整280种国民经济必需品的价格,接着各大城市相继提价,提价率占商品总量的80%,价格平均上涨30%,最高的涨幅达80%。1988年和1989年,CPI分别达到18.08%和18%;而最为严重的通货膨胀则发生在1993~1995年期间,这3年的CPI分别为14.7%、24.1%、17%。
纵览这两次严重通货膨胀,有一个共同的现象是此前都发生过货币供应量M2的爆发式增长。数据显示,1987年M2增速27.3%,而1992年至1994年,每年的M2增速更是高达30%以上。
从实证分析,M2增幅做趋势性上升时,其对CPI的影响大体在10个月左右后开始显现,但这种影响的滞后期逐渐延长,CPI升至峰顶的时间大体滞后M2增幅到达峰顶的时间20个月至2年左右;当M2增幅做趋势性下降时,其对CPI的影响大约在20个月至2年左右后显现。
无论我们是否认同弗里德曼的货币理论,但货币供应量变化对物价有着明显的正效应,且存在一定的滞后期确是不争的事实。2009年9、10、11月,中国的M2接近30%,这与历史中两次通胀前的数据惊人相似,其对2010年乃至2011年的物价走势将会产生何种影响,经历过前两次通胀的经济决策者可能最清楚。
地产泡沫只是通胀预演
市场中,有乐观的专家分析称,现在我们的资本市场完全可以容纳多发出的货币量,对通胀不可夸大,不能危言耸听。
但事实上我们清楚地看到,天量值大规模进入楼市,这除了带来短期繁荣外,更多的还是泡沫的堆砌。
日前,央行披露银行今年一季度信贷投向,主要金融机构、农村合作金融机构和城市信用社的房地产贷款新增8457亿元,季末余额同比增长44.3%。
我们还记忆犹新的上世纪90年代,海南省房地产业完成投资额在历经年增长率162.55%、178.15%和89.72%之后,从1994年至1997年分别倒退为-1.42%、-32.05%、-56.34%和-52.94%。泡沫的破灭最终使得银行形成大量不良资产。
对于资产价格和通胀预期的相关性,经济学界一直存在分歧,但对中国的经验研究表明,股价、房价和通货膨胀率之间存在着轮动变化。而目前日益膨胀的资产价格泡沫风险,包括典型的房价泡沫,都是通货膨胀的预演。
社科院工经所研究员曹建海这样认为,在房地产泡沫破灭前,房价上涨对通胀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一方面,房价上涨的财富效应,会增加社会总需求;另一方面楼市的火爆又让投资增长居高不下,而房地产特有的漫长生产链又加大了乘数效应。
900亿央行拉开“紧缩”序幕
如果把2008年底开始至今的应对全球金融危机的政策举措加以归纳总结,可以发现政策重心在历经保增长、调结构之后,现如今防通胀已经跃居首要任务。
央行在货币层面,一直“微调”举措不断,像“窗口指导”商业银行的放贷节奏,通过公开市场回收流动性,但市场更多相信,继续实施的适度宽松货币政策其主旨还是适度下的宽松,并不太担心货币紧缩。
在这个政策转换的模糊期,决策层对待通胀,体现在政策举措上,可以说是游移不定:既面临通胀压力,又不想出台太过严厉的措施,影响到宏观调结构的主基调。
但随着一季度各项数据的陆续掌握,特别是高于预期的经济增长态势,使得决策层在防通胀上逐渐趋于严厉。
4月8日,在时隔22个月后央行再次推出3年期央票的“重磅炸弹”,向市场释放出强烈的紧缩信号。此时,一季度的宏观数据尚未发布,从事后的一系列举措来看,决策层显然已经得悉宏观数据,已决意在防通胀上展开进一步作为。央行的“重磅炸弹”只不过是真正拉开了阻止通胀的序幕。
在4月14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一些推动价格上涨的因素在显现,强化了通胀预期,特别是部分城市住房价格过快上涨的问题比较突出”的表述,凸显下一阶段政策重心将是更加突出防通胀的重点。
4月22日,央行再次发行900亿元3年期央票,发行数量较上次一举激增5倍,超出市场预料。
学界呼吁尽早加息
现在,国内一年定期存款利率为2.25%,从CPI的角度来衡量,我们已经连续两个月处于负利率时代。若以实际利率作为对比,央行提高存贷款利率具有较宽松的调息空间。但在要不要加息的问题上,学界观点倾向尽早加息,就是央行官员的表态却模棱两可。
日前的博鳌论坛上,央行行长周小川一方面表示,央行首要的责任是币值的稳定,也就是说防止通货膨胀的出现;但另一方面又直斥提问的记者“谁说要加息了?”在某种程度上又反映出决策层对加息的谨慎。
央行加息的依据,最主要的指标是通货膨胀率。在耶鲁大学金融系教授陈志武看来,对央行来说不太容易找到一个比通货膨胀率更可靠的指标。“只要通货膨胀率超过3%,央行就应该考虑上调利息。”他说。
中信证券预测2010年CPI为3.2%,工业品出厂价格PPI为5.1%,这些数据都直指通胀。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诸建芳表示,从趋势来看,通胀逐步上升已经是基本的一个走向。
清华-布鲁金斯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肖耿在接受《投资者报》记者采访时倾向于“央行应该尽早加息”。他认为,目前的低利率没能反映出资金的真实价格,不利于鼓励有效率的投资。
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324日召开的“专家咨询会”上,参会的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许小年和中金公司首席经济学家哈继铭也主张加息或人民币升值来抑制通胀。
许小年认为,应实行更加灵活的人民币汇率政策,这对解决中国经济结构失衡很有好处,如果人民币不升值,贸易顺差加大会不得不增加货币供应,从而加大通胀风险。哈继铭则预测人民币升值与加息都会在二季度启动。
为了抑制通货膨胀,今年以来,央行已经连续两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以收缩流动性。不过,加息则是抑制通货膨胀最有效的方法。社会上如果到处充斥着成本低廉的货币资金,无疑在为通胀埋下一枚定时炸弹。
靴子早落地,市场才安心
阻击通胀,市场的震荡难以避免。进入到4月份,特别是国务院常务会议释放政策重心防通胀的明确信号以后,对政策紧缩的担忧,也让A股市场急剧震荡。
但如果等到经济过热再进行加息和紧缩银根,对楼市、股市的冲击则是巨大的。
2007年,经过6次加息后,一年期贷款利率提高到7.47%,全国各大中城市的房地产市场则经历了一轮猛烈下跌,有中国楼市风向标之称的深圳甚至出现了“断供”风波,一些贷款买房的人选择了主动“断供”,把房子扔给了银行。
而股市的反应,则有大约半年的滞后期。到了2007年10月,A股才开始掉头一路向下,仅仅一年时间里从最高6124点跌到了最低1664点,跌幅超过7成,成为全球跌幅最大的股市之一。
尽早抑制通胀,对市场的震荡虽在所难免,但结果不会如此“惨烈”。在诸建芳看来,加息就像那只迟迟没有落下的靴子,其实市场早就有这方面的预期,靴子落地了,市场反而会是一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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