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初,由于多年难遇的自然灾害以及其他一些因素的综合影响。今年春茧的大量减产,形成了蚕茧市场巨大的供需矛盾,从而导致茧价以及行业下游产品价格的全面暴涨。我国茧丝绸行业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
据有关部门预计,待今年秋茧上市之后茧丝绸行业的供需矛盾有望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但是,仅仅依靠秋茧上市的缓解程度无疑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桑蚕茧的供应量仍然无法满足市场需求,茧子价格将一直在高位徘徊似乎已经成为了行业内的共识。
然而,在山高、路远、坡陡、信息蔽塞的贵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一个返乡的农民工却凭借着山里人特有的韧性,用愚公移山般的精神在栽桑、养蚕、缫丝、织绸的路上闯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子。从他的经历中,或许能给我们尚处于困境中的茧丝绸行业带来一点启示,一缕希望。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安龙县位于云贵高原南部,南邻广西壮族自治区,西邻云南省。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交通、信息相当蔽塞这与相邻的,早已经成为旅游目的地的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汽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小心翼翼的爬行着,一边是面目狰狞的山岩,另一边则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望着车窗外转瞬即逝的山峦、沟壑、云雾以及那喀斯特地貌所特有的石头遍布的农田,我的心中不免暗暗担忧起来。途中停车小憩,看见两个村民正绕过一块耸立在山坡地中间的大石头,去耕种石头后面那不到1分的土地,我变得更加迷茫了。这样的地貌,不仅是可用土地稀少更为严重的是这样的土地根本存不住水。下雨则涝,天晴则旱,在这样的地方能搞出一个桑蚕养殖基地?强烈的疑惑和不确定感充斥着大脑,这样的情况于我来说是很少才有的感觉。
知道安龙县有个打工仔回乡创办蚕桑基地养殖基地且颇具规模的消息,是在黔东南州开会时,贵州团委一干部告诉我的。听了他眉飞色舞的描述,一幅波澜壮阔的桑田、蚕房、茧山画面便跃然呈现于脑海中。于是,便萌生了去看一看,取取经的念头。于是,便大大咧咧的爬上了贵州同志们的顺风车一路向西,再向西。
一路辗转、颠簸、打听,终于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安龙县兴隆镇排冗村。这里,就是团委干部描述的蚕桑养殖基地所在的地方。然而,举目望去四周群山环绕,山下稍微平坦的坝子也种着水稻、玉米等粮食作物,跟贵州山区其他的村落并没有什么不同。
满脸的疑惑随即就被一阵高亢的笑声所打断,伴随着一句带着浓厚贵州气息的方言:“来了么,洽(吃)了没。”这个事情的主角排冗村村民刘金鑫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黝黑发亮的皮肤,一顶草帽斜拉在后背上,跟普通的当地村民别无二样。说实话,很难把他跟一个年产值数百万的蚕桑养殖基地领头人联系起来。
一番例行公事似的寒暄之后,在刘金鑫家的堂屋里,他开始把自己并不算简单的创业史向我们娓娓道来。
出生于1972年的刘金鑫,在高考落榜之后便不得不外出打工。他的文化程度不高,但在当地来说刘金鑫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特别爱折腾的人。起初刚到昆明打工的他,一没有技术,二没有特长,三没有关系网。先后干过石棉瓦厂的小工,建筑工地打杂的,工艺美术广告行的业务员等等。几年后还和人合伙经营了一家广告公司,但可惜的是遇人不淑,合伙人卷款潜逃。迫不得已,刘金鑫只能回到老家排冗村另谋发展,此时他仅带着唯一的600块现金。
回乡之后,刘金鑫又开始鼓捣起养牛。个中细节由于跟本文视角无关,暂且略去不表。总之其结果是2001年,他的100多头牛感染上传染病被防疫部门集中枪决,然后焚烧深埋。
2002年,已是而立之年的刘金鑫踏上了去广西打工的路子。当时的他可能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去竟然改变了他今后的人生。广西靖西县是广西省的蚕桑产业大县。在这里,刘金鑫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桑树绿意盎然,孕育了蚕农增收致富的希望;看到了当地蚕农把一担担白花花的茧子挑到丝厂,换回来一叠叠花花绿绿的钞票。这对当时的刘金鑫来说,内心充满了羡慕和震撼。
于是,爱折腾的天性又一次开始在他的心里萌动。他决定要在自己家乡发展蚕桑养殖,唯一的理由现在看来是那么单纯而幼稚。因为,他觉得自己老家的气候环境跟靖西县差不多。于是,从那以后刘金鑫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开始利用打工的间隙往蚕农家里跑,往缫丝厂里面跑。慢慢的,他和一些蚕农以及丝厂的技术员混成了熟人。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一些蚕桑行业的基本知识。
2003年开始,刘金鑫又辗转云南、四川等地,并且还自己花钱到培训机构系统的学习了桑树的栽培、管理,养蚕的技术等知识。结业之后,踌躇满志的刘金鑫又回到了排冗村。这个时候,对于他的桑蚕梦可谓是“万事齐备只欠东风”。这里的东风,自然就是指栽种桑树的土地。在耕地非常有限的贵州山区,这是个很大的难题。
不过,机会总是垂青于有准备的人。2004年,国家实施退耕还林的政策。然而,这项对于农民,对于社会,对于国家都非常有利的事情,在当地推行却意外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原来由于部分基层干部在以前工作中的瑕疵,造成了当地百姓对官员的极度不信任。老百姓担心退耕还林的补助款难以兑现,从而对退耕还林比较排斥。
见到这样的情况,刘金鑫感到机会来了,于是他就开始挨家挨户的做起了村民的工作。希望村民们能把25度坡度以上的坡地,承包给自己。并且他还承诺说,如果退耕还林补助款无法兑现,就由他本人出钱来补偿给村民。
凭借着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个村庄的有利条件,最终刘金鑫说服了部分村民。2004年,他一下子就承包下240亩坡地。随即,又以每株5分钱的价格从浙江购进80万株桑树苗种植在了自己刚刚承包下的坡地上。
朴实的农民,仍然难免岁月的磨难
第二天,在刘金鑫的带领下经过将近一小时的崎岖山路跋涉,我们来到了他的桑树种植基地。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是眼前的一幕依旧深深的震撼了我的心灵。作为一个在丝绸之乡长大的娃子,一望无垠的桑田,鳞次栉比的蚕房早已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这里给我的震撼却是来自于,自然条件的恶劣和当地老百姓的坚韧。
这里的山由于地质、地貌的原因,基本上都是石头山。山体表明的泥土层很少,很薄,奇形怪状是石头狰狞的从地下冒出头来。但就在这些石头的旁边,只要是有土的地方,哪怕就是巴掌大的一个小凹坑都载种上了一株稚嫩的桑苗。可谓是见缝插针,不放过一寸能够利用的土地。
坐在地里裸露的石头上,刘金鑫猛抽了几口手里的香烟,开始回忆起那痛并快乐着的曾经。
那一年,当刘金鑫倾其所有雇工人,连同自己夫妻俩亲自上阵,终于把80万株桑苗种植到自己承包的这240亩坡地的之后。他开始憧憬起美好的未来。但是,时逢那年西南大旱,刘金鑫才恍然发现没有水源成了关乎自己桑树种植基地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25度以上的坡地,水土流失自然是相当严重。由于长久以来,当地人早已经习惯了靠天吃饭。所以,在筹划桑园之初谁都没有考虑到水源的问题。眼看着绿油油的桑苗在阳光的烘烤下已经变得奄奄一息,刘金鑫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没有办法,刘金鑫只得一面找当地信用社斡旋,希望贷款来修建水利设施。另外一方面又四处张罗人手靠肩挑背扛的方式往山上运水。但此时的他早已是囊中羞涩,前期建设桑园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不过,善良的村民再次用自己博大的胸怀挽救了刘金鑫。没有钱付工资,没关系,先欠着,搞水保桑苗要紧。村民们朴素无华的话语让刘金鑫再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令人震惊的是,就凭借着最原始的输水方式,历经大旱之后刘金鑫的桑苗成活率却高达将近80%。
2005年,刘金鑫用贷款修建了大量的积水池,用来收集、储存雨水,从而彻底解决了水源的问题。同时,这一年他谨小慎微的购买了5张蚕种(每张蚕种约2万5千粒蚕卵,重15克),开始第一次养蚕。一个月之后,刘金鑫收获了属于自己的205公斤蚕茧,卖了3200块钱。这如同一针兴奋剂,让他经营蚕桑养殖的干劲更足了。当年,刘金鑫共收获蚕茧1846公斤,直接收入29536元。如此精确的数据,来自他当年的日记本。现在谈起那时的事情,刘金鑫仍然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
尝到甜头的刘金鑫没有忘记曾经对自己给予莫大帮助的乡亲们。他到安龙县工商局注册了公司,开始带动周围的村民栽桑养蚕,共同致富奔小康。同时,也走上了一条“公司+基地+农户”的良性发展模式。由刘金鑫的公司负责联系桑树苗的采购、桑苗种植期间的技术指导、并且提供品质优良的蚕种,由村民们分散养殖。到了蚕茧的收获季节,刘金鑫再以略高于市场的价格进行收购。
到了2008年,刘金鑫已经种植三年多的桑树进入了盛产期。伴随着市场对茧丝绸产品的需求量进一步扩大,蚕茧价格逐步上扬。刘金鑫的桑园每亩能给他带来四到五千元的经济效益。在这个被有关专家比喻为“地球癌症”的喀斯特地貌石漠化山区,刘金鑫匪夷所思的实现了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双赢的模式。
在有了一定的原始积累之后,爱折腾的刘金鑫又与贵州蚕研所合作创办了一个蚕种场,并且还独自创办了一家丝绸被服厂。然而,对于栽桑养蚕驾轻就熟的他,管理起企业来却是门外汉。由于缺乏企业管理的知识和丝绸产品销售的经验,刘金鑫走了很多弯路。
刚开始的时候,丝绸被服厂生产出来的丝绸被套等产品根本没有销路,造成了大量的库存积压。就在这个时候,深圳一家贸易公司主动找上门来。说是,有笔欧洲的订单正好需要刘金鑫的产品。并且还颇具诚意的打来了预付款。这对于刘金鑫来说,真是久旱逢甘霖啊。于是他没有经过太多的思索便亲自押送着价值30多万的产品前往深圳。
到了深圳之后,贸易公司验货入库,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规跟顺利。但等要付余款的时候,刘金鑫却被告知由于周末银行不上班,请他周一上午来拿支票。初涉营销的刘金鑫不知有诈,还高高兴兴的在深圳游览了两天。待到周一前往该公司却发现早已经是人去楼空,这笔买卖刘金鑫损失了20来万,几乎让他家破人亡。
痛定思痛,随后刘金鑫开始踏上了漫漫的自主销售之路。到了2009年底,他已经拥有了1个蚕种场,6个蚕桑养殖基地和一个丝绸被服厂。这年,他销售了2万多张蚕种,20多吨蚕茧,800余床丝绸被套。在带动周边几个乡镇近百户村民栽桑养蚕的同时,实现了销售收入200多万元。
良好的开局,尚需质量技术的提升
实际上,虽然刘金鑫的桑园规模、蚕茧产量达到了一定的数量级。但是,就蚕茧的质量来说仍然无法达到临近的广西蚕茧的水平。据了解,刘金鑫的蚕茧平均粒茧丝长仅870米左右,解舒率也低到仅仅42%,毛脚茧的比例则高达5%以上。这显然还远远达不到优质蚕茧的标准。
造成这种局面的首要原因就是包括刘金鑫在内的当地所有人的质量意识相当淡薄。当地还停留在片面追求蚕茧产量,严重忽视蚕茧质量甚至于有部分农户至今仍然没有质量意识。从而忽视了桑树水肥管理的基础,导致一些地方桑树缺叶严重。更为恶劣的是,大规模,普遍性的给家蚕添食蜕皮激素,造成茧粒小,茧丝短。
其次,栽桑养蚕的科学知识、技术手段、基础设施欠缺也是客观存在的问题。当地蚕农普遍文化水平偏低,有部分年龄稍大的据说仅接受过识字班、脱盲班之类的教育。所以掌握科学养蚕的技术和知识能力很差。拿着送到手里的技术书籍、资料也是两眼一抹黑,不认识,看不懂。同时,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就已经在全国推广的小蚕共育技术在当地目前也没有能够大面积实施。其原因是,由于历史上长期经济欠发达,基础设施严重不足。绝大多数蚕农没有专用蚕房、消毒池,甚至有的蚕农连蚕箔都不足,更谈不上小蚕专用室。这也就直接造成了蚕茧质量得不到保障。但是,这样的情况要想短时间内得到改善也不现实,只能是寄希望于经济状况提高之后再缓缓图之。
另外,桑蚕病虫害频发,且情况越来越严重也是影响当地蚕茧质量的重要原因之一。从2006年以来桑瘿蚊、桑红蜘蛛、桑螟等虫害成灾,造成桑叶损失大,同时也造成叶质降低,影响到蚕的健康和发育,进而影响蚕茧品质。并且,当地对蚕房的消毒防疫工作未能做到全面彻底,蚕病经常蔓延成灾,一般情况下发生一次蚕病,蚕农的损失就在20%以上。于是,就导致了薄皮茧、死笼茧增多,严重影响当地蚕茧质量。
要彻底改变当地蚕茧质量低劣的问题,除了要蚕农提高质量意识,科学规范的运用种养殖技术之外。相关职能部门要是能够及时介入,雪中送炭帮助他们更快、更好的解决面临的问题就更好了。众所周知,对于这里的蚕农来说,扶上马还需要再送一程啊。
跟刘金鑫艰苦的创业历程相比,我们一些基层干部失去信仰,整天无所事事,甚至干了一些坏事惶惶不可终日,苟且偷生的活着;一些大学毕业生不思进取找不到工作,成日无病呻吟,怨天尤人,漫无目的的混日子来说,他的人性显然是光辉的,人格是高尚的。
短短两天的时间,不得不承认我并没有很深入的了解个中详情,看到的也大部分是表面现象。或许,刘金鑫只是当地干部为了政绩树立的一个“样品”;或许,他不过是拿着银行的贷款粉饰着自己的人生。但是,我们关注的并不是他取得了多么大的成绩。区区年销售收入200来万,也谈不上“颇具”什么规模。我们应该重视的是这种过程,在解决蚕茧市场供不应求的难题时,这种大户带动散户,公司捆绑农户最终实现双赢的模式或许能给我们的茧丝绸行业带来一些启发。在行业内是实际操作中,能够作为一种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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