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中国低端劳动力成本日益高企,“中国制造”越来越贵,越来越多的制造业出口商也开始寻求对策:从沿海搬向内地,从中国迁到东盟,而对于以美国为主要市场的出口商而言,似乎还多了一个更好的选择:墨西哥。
蛇年春节刚刚结束,随着民工返城、企业招工高峰的到来,中国低端劳动力日益高企的成本,再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而富士康停招普工、且计划使用机器人(36.000,-0.26,-0.72%)顶岗的消息,也被摆上了财经新闻的显著位置。
的确,随着“中国制造”越来越贵,愈来愈多的制造业出口商也在寻求对策:从沿海搬向内地,从中国迁去东盟,甚至有纺织业者远走孟加拉国。而对于以美国市场为主要目的地的出口商而言,似乎还多了一个更好的选择:墨西哥。
为什么是墨西哥?
早在1994年,墨西哥就与美国、加拿大签署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从此,“Made in Mexico”能够在几乎零关税条件下自由进出北美。墨西哥与美国陆路毗邻,通过载重卡车和高速路网,货物能在数天内到达美国本土各个角落。
相比之下,通过远洋轮运输的中国制造,往往需要至少半个月时间才能抵达美西的港口。过去十年,国际原油价格从每桶26美元上涨到94美元,长距离运输的成本也随之水涨船高;再加上中国越来越昂贵的劳工成本,墨西哥的优势,正日渐凸现。
近几年,诸多汽车厂商开始将目光投向了墨西哥。最早吃螃蟹的,是日产和大众。前者2012年在墨西哥造车接近70万台,荣膺墨西哥第一大汽车生产商;而后者著名的甲壳虫品牌,便是在墨西哥生产。
过去24个月内,已有78亿美元与汽车业相关的外商直接投资(FDI)流入墨西哥,而福特、本田等也相继宣布在墨西哥设立新厂。面对着最大的世界市场美国,墨西哥有机会成为新的世界工厂吗?
墨西哥制造,二十载苦尽甘来?
十九年前,墨西哥加入NAFTA时,曾经引起过投资者们的无限憧憬, 期望墨国可以搭上美国门户开放的东风,重走出口主导的东亚致富之路,振兴自1982年拉美债务危机以来长期停滞的经济。的确,初入NAFTA的数年内,墨西哥意气风发,迅速从94年末一场金融危机中恢复过来,在1996至2001年间,年均经济增长率接近4.5%,出口年均增速更高达13%, 似乎荣景就在眼前。
然而,对于墨西哥出口业来说,2001年是一个重大转折点;标志性事件,则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从此之后,“中国制造”占据美国市场的份额持续攀升,由2001年初美国进口总值的8%上涨到最近的约18%。 而其他主要制造业出口国---日本、德国、加拿大、墨西哥---在美国市场的占有率则不断下降,直到08年金融危机后才有了些许转机(图一)。
德国、日本的出口货物主要为机械设备、电子产品、汽车等,在全球都拥有广阔市场,且从中国崛起中得益良多;加拿大坐拥世界第二大能源储备,油价上升使其获益颇丰,即使丧失一些美国市场,也可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唯有墨西哥,超过90%的出口货物输往美国,加之产品结构较为单一,以中低附加值、劳动密集型商品为主,使得“Made in China”与“Made in Mexico”在美国市场迎头相遇;竞争中,后者碰得头破血流。2001至2007六年间,墨西哥年均经济增长率急降至2.8%, 人均GDP兜兜转转,也一直徘徊在七、八千美元的水准。
图一:主要制造业出口国占美国市场份额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2005年起,人民币持续升值、中国国内工资开始快速增长,加上人口结构变化带来的“民工荒”,使得成本的天平再次向墨西哥倾斜。中墨两国工人的工资水准,由于工时、社保缴费水准、以及非现金福利的差异,极难精确比较,但是从法定最低工资的变化上,仅以中国出口重镇广东省省会广州,和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作一简单比较,大趋势就可见一斑(图二)。
图二:中墨最低工资比较
过去6年间,广州市最低工资以人民币计,上升了127%;以美元计,更上升了163%。而墨西哥城的最低工资,以本币计上升28%;以美元计,由于墨西哥比索大幅贬值,只上涨了10%。
对于以美元作为结算货币的外资,尤其是产品目的地为北美的企业而言,墨西哥的低成本优势显而易见。要知道,2007年广州的最低工资比墨城便宜近1/3,而今天,则贵了近60%;更何况如今在珠三角,仅仅支付最低工资,是几乎不可能招到工人的;而在墨西哥,随着身处美国的移民群体回流,劳动力供给则显得更为充裕。
蓄势待发还是昙花一现?
作为一个具有一亿多人口,三千余万海外侨民(绝大多数在美国),面积近两百万平方公里,东临太平洋、西连大西洋,北望美加的大国,墨西哥制造的人力与地缘优势显而易见。相比东盟一带中国制造的承接国,泰国、越南等国土狭小,人口也相对有限。印尼人口众多,国土广袤,但是零散分布于几千个群岛间,难以形成规模效应。
那么墨西哥能够有朝一日成为新的世界工厂吗?笔者以为,墨西哥拥有巨大潜力成为西半球的制造业基地,但要获得“世界工厂”的殊荣,则需要面对诸多的挑战,付出长期、艰苦的努力。
第一, 劳动生产率亟待提高。墨西哥工资稳定的背后,是其劳动生产率的低下。如果以2000年为基期,墨国的生产力在十三年间没有显著提高,而中国则提升了将近三倍(图三)。
造成这种状况,既是因为墨国储蓄率不高,体制不顺,投资不足,也因为墨西哥城市化过程在几十年前就已完成,无法像中国一样,通过人口的大规模城乡转移,大幅度提高生产力。更为根本的原因,则是劳动力教育水平有限,无法通过技术和管理创新来实现可持续发展。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墨西哥央行的估算,墨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potential growth)仅为3-3.5%左右, 和美国相差无几(2.5-3%)。对于一个人均GDP仅为一万美元的国家来说,增长速度无法超越人均GDP是其四倍的美国,不能不说是一大隐忧。如果劳工效率长期停滞,仅仅依靠地理和成本优势参与国际竞争,取得的红利注定是无法持久的。
图三:劳动生产率指数
第二,亚洲已经形成了新的世界市场。以中国为首的东亚地区,经过多年发展,已经形成了庞大的规模经济和需求市场(图四)。整个东亚和东南亚,人口20亿,经济规模与北美相当,考虑到运输与供应链的问题,由中国成为区域工厂,当仁不让。最乐观的估计,是墨西哥成为“西半球工厂”,而中国继续保持“东亚工厂”的地位。不过对于墨西哥来说,能够为8亿人提供制造业产品,也可谓重大利多了。
图四:东亚/东南亚经济体与西半球经济体比较
阻碍墨西哥制造业进一步发展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基础设施滞后。翻查近十年来的物流统计数据,按货物吨位计,世界排名前二十大的机场,亚洲占了七席,美国占了七席, 没有一个在墨西哥。世界排名前二十大的港口,中国独占九席,美、日、澳州各占两席,也没有一个在墨西哥。一个物流设施不尽发达,仅靠卡车运输的国家,注定没有办法成为世界工厂。
墨西哥制造业进一步发展所面对的问题,的确错综复杂,异常棘手。然而,去年12月新总统佩尼亚-捏托(Pena Nieto)就职,却吹来一股结构改革的新风。这位46岁的年轻领袖,带领曾经执政71年、却失去政权12年的革命制度党(PRI)重登大位,颇有台湾08年时马英九的风范。
那么,墨西哥究竟需要哪些结构性改革?新总统能帮助打破长期困扰经济发展的瓶颈吗?如果改革能取得成效,对北美、乃至全球金融市场又有何影响?这些问题,将在下篇进行探讨。
(本文作者介绍:在华尔街投资银行任金融市场分析师,负责全球宏观经济及货币政策研究,尤擅长新兴市场及外汇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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