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会这么穿?正是在探究这个问题答案的过程中,希拉•海蒂(Sheila Heti)于2012年初去了当地的书店买书。略具讽刺意味的是:这趟行程始于一个男人。“我去寻找如何着装的书,原因是刚与我同居的男朋友在穿衣方面是行家里手,本人为此颇为无地自容,”37岁的作家兼编辑海蒂坐在多伦多的寓所回忆道。“我当时并未意识到着装竟会如此让人兴趣盎然,我当时希望拜读有关书籍,以提升自己的穿着品位。我去了那家书店,但却一无所获。”
海蒂决定自寻答案,于是罗列了服装方面的一些问题,并发送给自己的友人及同事,讨教她们的高见并说出相应理由。尽管问题学术味十足,但关键是需要极富个性化的答复:您自我感觉有品位吗?是否留意过大街上的女性着装?有无专门的穿着标准?何时自我感觉最为靓丽?衣柜中有无一直搁放、但从未穿过的衣服?有无着装真经向其他女性传授?每天早上的着装流程?着装意欲何为?为何留此发型?
虽说海蒂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活有朝一日会超出点评期刊文章的范畴,但她把调查问卷发送给海蒂•朱拉维茨(Heidi Julavits)后,后续的影响力远不止此。海蒂•朱拉维茨与希拉•海蒂两人就是《Believer》杂志的创刊主编,朱拉维茨同时又兼任哥伦比亚大学的副教授)。
“我当时就抓狂了,”朱拉维茨在自己的纽约寓所这样回忆道。“我当时就坐在德克萨斯奥斯丁(Austin, Texas)的酒店客房里填写问卷表,没想到上述问题真让我深刻反思,这些问题打开了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及往事,而自己之前甚至压根就未曾想过。它们清晰道出了自己为何如此着装的缘由及为何如此选择,这一切均是观念使然。衣冠楚楚的我们每次外出时都会遭遇到这样的问题,它也关乎这个星球上的每个人——除非您是真正的裸体主义者。”
问卷波及面越来越大,超出了海蒂与朱拉维茨等中产阶层的学术界同事圈,延展至更广阔的群体——孟加拉国的工人、中东的穆斯林女性、伦敦的设计师以及堪萨斯的农场主。它也得到了另一位编辑、插画家以及作家利安娜•沙普顿(Leanne Shapton)的回应。沙普顿的自传体小说《学习游泳》(Swimming Studies)于2012年出版后,获得广泛赞誉。如何做到问卷应答者免于拍照的情况下阐释整书内容,沙普顿提供了简洁形象的思路。“如果所有只言片语的建议都佐以照片来说明,我们就会不予理会,原因是我们已在瞬间评判出对方,”她这样解释道。相反,她接受的任务是撰写“激活老年人”这个章节,即通过多种方式展示女性对穿着的“所思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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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身居布鲁克林的36岁作家兼编辑艾米丽•斯派维克(Emily Spivack)正在编撰自己的问卷研究心得。作为非赢利组织Shop Well With You(帮助女性乳腺癌症患者在治疗期间以及手术后如何运用服装来缓解不适感以及提升自身整体形象)创始人,斯派维克对各色人对待着装的方式以及服装背后可能蕴含的故事沉迷不已。“本人曾一直对从文化、历史以及人类学的角度看待着装很感兴趣,”她这样说道,“但之后我更注重服装具有的疗效作用。”
为此,她启动了名为“情感故事”的研究项目,专门收集拍卖网站eBay上时常与挂拍服装同时发布的内情——透露这些衣服昔日“主人”的故事。但她如今希望能进一步拓展问卷内容。她给自己的友人这样写道:“请告知涉及某件衣装的一则趣闻,您仍然拥有它,但穿着期间发生过什么难忘、奇特、怪异甚至只是不同寻常的往事?它为何与众不同?为何意义非凡?为何您至今仍保留它?”
上述两项研究的结果即将正式出版。经过长时间酝酿,由朱拉维茨、海蒂与沙普顿撰写的《靓装女性》(Women in Clothes)以及斯派维克撰写的《衣妆故事》(Worn Stories)将先后在几天内刊印出版。两书就人类与服装的关系提供了不同寻常的真知灼见。
《靓装女性》收集了639位女性的现身说法,全面研究了女性如何着装。本书章节根据不同主题的问卷编排,文中不时穿插着访谈、艺术品、诗歌以及图表。一切话题均可公开探讨:发型、购物习惯、自信心、相同时尚风格、制服、宗教活动、访谈时的穿着行头、姐妹、嗅觉、魅力感、“名贵服装”、化妆品以及文胸。
问卷汇集的个人经历五花八门、内容未作任何改动。名人与“凡人”同场就坐,设计师则与牙医并肩而坐。柬埔寨的服装女工对自己缝制的文胸构造与不菲价格感到咋舌,而自己的文胸只是从一堆废旧品中淘来的货;电影人米兰达•裘丽(Miranda July)让六位女性互相之间穿自己最喜欢的服饰;莉娜•杜汉姆(Lena Dunham)把自己的时尚风格归功于朋友兼影片《都市女孩》(Girls)的联合主演杰米玛•科克(Jemima Kirke)的影响。在《颜色分类》(“Color Taxonomy”)一节中,作家兼杂志主编泰薇•盖文森 (Tavi Gevinson)根据不同服装来编纂颜色心得:“灰色适用于漂亮的厚运动衫以及肥大宽松运动裤”,粉红色“充满了政治内涵”,“金黄色则完全由是迪斯科舞者、王室成员以及睿智者的专用颜色”。在《Covet Diary》一节,沙普顿以时间顺序记述了自己如何执着“亦步亦趋”另一位女士的装扮,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就是她外出去购买另一女士穿的服装款式。因此,书中很多女士的现身说法也许显得咄咄逼人,但整体视之,它们犹如一曲和谐共生的大合唱(实在出人意料)。
相比之下,斯派维克《衣妆故事》追求的目标则要温和得多,但同样展示了一幅温情画卷——最为无足轻重的服装甚至都变成了大明星的行头:电影明星格蕾塔•葛韦希(Greta Gerwig)讲述了一则动听的爱情故事,这是关乎她自己的穿的一件法兰绒衬衣,她把它写进了书;执导《Gimme Shelter》与《灰色花园》(Grey Gardens)的记录片导演阿尔伯特•梅索斯(Albert Maysles)讲述自己一直念念不忘一件fufaika棉袄,穿上它后有一次曾被当成俄罗斯老农。据《女子牢狱》(Orange is the New Black)的作者克尔曼(Piper Kerman)回忆:自己听从了律师建议,在出席最后一次庭审时穿了“网购于eBay、一件上世纪50年代复古风格的西装铅笔裙”(pencil-skirt suit)。对方曾这样对她说:“希望法官看到您的装束后,能想起自己的女儿、侄女或是邻居。”《女子牢狱》是记录克尔曼自己监狱生活的一部回忆录。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则讲述了自己与一双登山鞋的渊薮,她穿着这双鞋除了参加三次演出外,还全程走完了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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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本书为何如此重要?因为它们很好地证明了以下事实——衣妆很关键。即便我们可能不愿承认,但我们的着装的确至关重要。服装是评价穿着者的一种载体:我们通过这种简略表达方式与人沟通,它是自我价值及身份的体现。而且,这两书都探讨了时尚、风格以及形象等话题,开启了典型时装论坛之外的另一种对话方式。它们并非只是说教,而是提供如何着装的建议以及诀窍。佐证就是将于下周由Ebury/Doubleday两大出版社共同出版的《如何成为巴黎人,无论你身在何处》(How to be Parisian, Wherever You Are),这是典型高卢独断专行性格、积极上进的巴黎左岸人(Left Bankers)发出的时尚宣言:潮靴吗?非也!化妆品吗?也不是!文胸吗?还差不多……正如海蒂在与朱拉维茨一开始的信件往来中所坚持的那样(它们出现在该书的导言《Clothing Garden》部分):“我们极力规避的就是可可•香奈儿(Coco Chanel)以及黛安•冯芙丝汀宝(Diane Von Furstenberg)等时尚名媛的那些高论(‘女性的时尚风格直接与个人所受苦难成正比’,诸如此类的论点,但这只是本人杜撰而已)。我认为应该了解普通女性的观点,而非仅仅那些时尚达人……应该把问卷表发送给我们希望了解的人,对方能启迪我们进一步了解与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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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卷结果读来引人入胜。本人是即将登场2015年春夏时装季(这是一年中最为繁忙、也是最为重要的时装季)的新入道时尚主编,也许最出乎我意料的是:对于T型台对自己着装的影响,公然回复的模特屈指可数。尽管这些名模极度在意着装以及自身形象,时刻跟踪时尚动态,但公开表示自己青睐某款时装的模特寥寥无几。在《衣妆故事》中,几乎没牵涉名贵服装,也没人讲述渴望已久服装的相关故事。《靓装女性》中响应时尚趋势的问卷答复者也凤毛麟角,她们也不承认时尚杂志中刊登的倩照深度影响自己的着装。
“这个结果也出乎我的意料,”朱拉维茨说。“原因也许就是多数人到我这个年龄(46岁)时,时尚杂志满是糟粕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本人尽管对此早已心知肚明,但仍购买及拜读它们,而且为此津津乐道。但我知道这些杂志呈现的是另一种形式的温柔美丽;是啥力量在其中起作用,我也一清二楚,但对此并不太在意。”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书中的问卷应答者外在形象都很得体:尽管我们这个社会一直被灌输自以为是的观念——女性一直陷入自我形象的怀疑与忧虑之中,我仍指望她们的答复会充满自怨自艾。然而事实上,她们似乎对自己的形象都很自信。
“我本期待对方会忧心忡忡,”海蒂说。“问卷结果出乎意料的原因可能是我们让她们畅所欲言,直抒胸臆,而且她们乐此不疲——这让她们如释重负。对于很多女性来说,正是其文化缺乏这样的表达机制。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与接受调查问卷、畅谈自己生活与服装关系者截然不同。后者对自己很有自信,知道该如何答复;而前者的代表人物就是吉赛尔•邦辰(Gisele Bündchen)这类周身名牌的名模,若问她们那些时装对她们的生活有何意义?她们会说无关紧要。”
“我很喜欢读《衣妆故事》的原因之一以及我为何觉得它提供了时尚的另一不同层面的原因是:我们真的与服装形影不离,”斯派维克说(她把个人的时尚风格誉为“表达创意的窗口,而且她一直穿着另类服装。”)。“我认为那种时装略有不同。我们通过时装杂志了解时尚动态,我们用购买力来衡量那些可欲不可求的漂亮时装——但我们所有人都得穿衣。”
我可以亲证这种偏见的真实性。先前在《Vogue》工作时,我常就特定主题或访谈邀请女实业家、职业女性以及女政客,但常常遭遇意料之外的回绝;似乎与时装杂志扯上关系就会完全否定自己的智能与身份(相反,我发现男士很少持此论点)。
“甚至我也有些感受,于是我写了这部书,”海蒂坦承道。“我现在坐在这里还在纳闷:本人为何会在访谈中不厌其烦地谈及服装。”即便如此,海蒂仍争辩道:“我真觉得我们的文化有这样的成分——公然表露对服装的喜好既丢脸又轻佻。本人不希望生活在视穿着为头等大事的社会中,但我也认为青睐着装者不应感到无地自容:我们是生活在社会中的芸芸众生,需要彼此交流,方式之一就是通过我们的着装。这无可否认:这么做并非如此轻佻与肤浅之举——而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除非诸位是裸体主义者。
《靓装女性》9月4日分别由蓝骑士 (Blue Rider Press)、英国企鹅 (Penguin UK)以及费舍尔出版社(S Fischer Verlag)出版。《衣妆故事》如今已由普林斯顿建筑出版社(Princeton Architectural Press)在美国公开出版,该书9月1日已在英国出版发行,发行方是Abrams & Chronicle出版社。
这两本书并非宣扬反时尚观点。尽管所有主编都承认在调研期间,心知肚明自己的实际需求、消费习惯以及购物目的,但承认自己对时装与时尚依然感兴趣。尽管他们更为迫切地坚持以下观点——衣服乃是重要的交流工具。比方说:《靓装女性》一书记述了陌生人之间简短录音对话的文字稿,对话中常会突然出现一方恭维另一方的行头。一经恭维,隔阂就会消除,彼此的故事随后就会展开。结论:聊着装乃是交友的“灵丹妙药”。
“依然出乎本人意料的是:只通过一件衣服,就可详细了解一个人,”斯派维克说,她负责记录故事,衣服(她都对它们照了相)就挂在衣架上,显得孤寂又不受待见。她又补充道:“服装只是分享人生故事的催化剂。”
当然,总有一些人拒绝对话:她们总认为时尚话题无聊及无关紧要。朱拉维茨估计她们接触的女性问卷者中,约有8-10%直接拒绝参与:“时不时有人会说,‘我不能答复问卷,因为本人压根不关心着装’,”她说。“但是,我认为主要有两派观点。一种观点是:‘噢,关注服装是肤浅的表现,我不想牵扯进去’。另一派观点则是:流露出喜欢就让人颜面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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