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坏事，但更多的是好事。”周庆余在评价金融危机一年间的感受时说。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是嵊州市领带协会常务副秘书长。周的面前放着一份嵊州领带出口升降变化情况的弧线图：2009年初，嵊州领带板块出口增幅急剧向下，一度跌到20%多，进入二季度后，降幅收缓，到三季度，曲线开始掉头向上，直至当年11月出现飘红格局。

嵊州当地出示的数据显示，至去年11月底，嵊州规模以上服装领带企业销售额为101.9亿元，同比增长2%。

一种集体性的亢奋潜藏在这个数据背后。“虽然出口额并未出现明显上升，但全球领带产业向嵊州进一步集中的趋势已势不可挡。”嵊州市领带协会会长金耀表示。

变小的蛋糕和切割的份额

现在，几乎所有的嵊州领带工厂都十分忙碌。当地一位民企老板表示，大量新增的订单开始让他寻求更多的外包企业，而在半年前自己工厂的开工严重不足。

导致外贸订单这种戏剧性变化一条最直接的原因是：此前一直持观望态度的采购商们，在全球经济复苏的形势下，急于填上空空如也的库存。

但这并非事情的全部。“以前我们占全球领带份额的40%多，经过此轮金融危机，起码占50%以上。”金耀表示，作为嵊州领带主要竞争对手的意大利，危机后领带产业开工严重不足，意大利当地最好的几家工厂，去年上半年仅开了三分之一左右的产能，而一些小工厂则直接关门了。

领带产业落户嵊州始于20多年前。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的新一轮全球化浪潮中，曾分布于意大利、日本、韩国的这个劳动密集型产业，开始向中国大陆转移，并最终在嵊州生长出了森林式的领带工厂。

“日本、韩国现在基本已经没有领带工厂，而意大利领带产业的不景气，进一步提高了我们的全球市场份额。”金耀分析说，有意思的是，因为产业集群组织发育良好，大量产业链上的相关工厂集聚嵊州带来的生产成本下降，并未让嵊州领带出现向中西部地区转移的趋势，这也导致嵊州领带牢牢控制了全球贴牌话语权。

周庆余分析说，随着休闲化时代的到来，领带产业的总体产值在下降。一个有力的例证是，上个世纪90年代全国西装热时，中国领带城的摊位一度被拍到1000多万元，而现在则不到300万元。从2009年全国领带行业的统计数字看，虽然出口数量有所增加，但出口贸易额呈下降。此中原因是，涤丝领带出口量上升，而价格较高的真丝领带偏少。

尽管领带产业的暴利时代已经过去，该产业的产能也已触碰到“天花板”。但在金耀、周庆余等人看来，领带仍是一个大有作为的产业，嵊州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在这个产业中的区域性地位。2009年数据的逆势翻红，即为嵊州领带迈向通途的重要一站。

产业链上的控制权

从2008年开始，有关嵊州领带的新闻不断传出。当年，以协会为载体，当地几家领带巨头发起了一场向采购商的集体提价行动。这场充满戏剧性但最终成功的行动，是这个产业走出微利困境的有效之举。

但商业世界总是充满了风险。肆虐的金融危机，再度让刚喘了口气的嵊州领带直接进入了冬天。“2008年提价后，我们紧接着就思考应对金融危机的问题。要提高产业的抗风险能力，必须把制约现在产业的瓶颈进行破解。协会的正副会长几乎每周都开会，讨论的结果，大家认为主要是两条：一是原材料被人掌控，导致成本控制难；二是缺少原创花形，而花形是领带的灵魂。当然，品牌运作滞后也是问题，但一个成熟品牌要几十年时间，所以我们选择了前两个突破口。”周庆余说。

记者了解到，目前以嵊州天佳等6家企业组建的、和以巴贝集团为主组建的两家物流公司已经启动。前者已与云南一家丝绸公司签下开发30万亩蚕桑基地的协议，并每年保证供应2000吨以上，而后者将在开发60多万亩蚕桑基地的基础上，与嘉兴一丝绸大户合作，向其采购大量白厂丝。

“通过投资基地、集中采购，提高了我们的原材料控制能力，降低了产业链成本，同时我们领带企业内部也在进行产业链整合，把原来分布在各个厂的一些相同工序整合在一起，这些办法都提高了我们的成本竞争力。”金耀表示。

被视为领带业灵魂的花形设计也已在金耀领导下的巴贝集团得到破题。去年，巴贝集团总投资6000万元的浙江巴贝领带服饰设计研究有限公司正式启动，这将成为全球最大的领带花型资料库和电子图书馆。“各种各样的领带都在我们这里，有哪个地方可以和我们比呢？”金耀反问说。

花形的搜集并非这个资料库的全部。根据金耀的构想，这一平台今后将实现为客户的网上配色功能，远隔重洋的海外采购商只要产生订单诉求，就可在网上直接配色。“这将完全改变以前客户下指令，我们打样，不满意再打样的流程，交流速度极大地提升。”金表示，当然，这一前提是嵊州本身具备强大的花形原创能力。

记者了解到，目前该设计研究公司已和意大利方面合作，从而将使嵊州领带告别以往从欧洲买花形或按照客户花形进行制造的被动格局。而该设计研究公司具备放大效应的一点是，作为一个民营的科研机构，它已被列入浙江省嵊州领带科技创新平台，承担起为整个产业进行公共服务的职能。

从源头到下游，这种深刻的改变，带来了嵊州领带在制造领域的强大控制力。它由此引发的结果是，产业集中度进一步向嵊州靠拢。

一个领带巨头的腾挪

对于绝大多数嵊州领带企业来说，尽管品牌运作尚显遥远，但一些先行者已开始了尝试。金耀表示：“在传统制造业领域，我们的资金投向重点不会在生产性投资，附加值是我们重点考虑，领带产能已经到顶了，只能做品牌。”

2009年，巴贝集团的领带出口业绩与2008年持平，但其品牌业务增长了30%多。对于品牌与贴牌，金耀的理解是：“出口是基础，如果没有贴牌，我们就没有工厂规模做支撑。品牌产品进入内销市场，利润率高，但风险也高。”

2009年，巴贝集团加大了国内市场商场的专厅建设，其专厅数量达150家，增加了30%。一条小小的领带不可能进入商场设专厅，巴贝的成功之道在于它开发了男装产品。金耀同时认为，品牌并不是所有企业都能做的，特别是在过度竞争的纺织行业，只能是最优秀的企业去做，因为市场真正接受的没有几个牌子。就进入商场的服装品牌而言，只有做到前5位才能赚钱。

金耀对进入商场设专厅的体会是，前提必须是品牌有足够的影响力，而真正进入商场，譬如杭州银泰百货，需要等待足够长的时间，进入商场后，必须凭借自身业绩，否则就要被淘汰。这个残酷的过程，需要走过漫长的路线，才能得以立足。

业内有关人士表示，对于制造业企业而言，在走过了贸工技阶段后，在技术达到高级形态后，其最终的出路大致有二：一是进行品牌运作；二是金融化。这两种形态，是企业的高级化阶段。

金耀似乎选择了把鸡蛋装在两个篮子里。在品牌运作的同时，这家产业多元化的集团公司，开始进入金融领域，参股相关银行和小额贷款公司。

“当你手握一亿资金时，会选择投向金融还是品牌？”对于这个问题，金耀笑笑并不作答。